◆殷如意

在《感應篇註訓證》中，記載了一則因果故事：

蘇州吳趨坊的施翁，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，常因散財結客而受人尊敬。可惜一直膝下無子，直到四十幾歲才生了一個兒子，喜出望外，乃帶數百金到虎丘，想出資修復大士殿，以酬謝三寶。

走到虎丘劍池旁，聽到有人哭泣，近前一看，原來是幼年時的同窗友桂遷。施翁軟言相問，桂遷回答說：「因為家貧，四處舉債，最後債主逼迫，無力償還，於是想來此了卻一生。」

一、巧遇貴人助，受恩不回報

施翁聽了，萬分憐憫，就把修復大士殿的三百金拿出來，全借給了桂遷，

不求利息，也不限償時。桂遷感激得涕淚縱橫，在觀音大士前叩頭發誓，說：「我受施君大恩，今生如果沒辦法償還，來世也要做犬做馬回報。」幾番泣拜而回。

回去以後，桂遷又登門致謝，施翁憫念他住處沒有著落，又把自己的棗園撥出一區供他耕作，並為他蓋間房子，安頓他全家。接下來，桂遷生了一個女兒，施翁又主動提親，與兒子施還訂下婚約。這樣好的親家，在世上可以說是少見的。

幾年後，施家與桂家的情勢，產生很大逆轉，桂遷在棗樹下掘到埋金千餘兩，乃施翁之父生前所藏，但未交代子孫埋金處所，故不知其事，桂家挖到後也就吞為己有。他不露聲色，以此做資本，先做小生意，再漸做漸大，於是日漸富有。而施家則因為生意做得不順利，家業日衰。不久夫婦相繼去世，兒子施還把父母的喪事辦完，家產就已經耗光，孑然一身，孤苦無依。桂遷的太太，眼見親家慘狀，今既已家道中落，就慫恿先生賴婚，而且不打算償還當年的三百金。舉家搬遷到會稽，一走了之。

施還不知岳家搬遷是針對他而來的，特地前往投靠，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，被其家僕擋駕。對方既有意賴婚，在無可奈何下，只得托鄰居出面，前往要回三百金。桂遷當著鄰居的面，回答說，「借錢一定有債券，只要拿債券來，我一定不會賴帳不還的。」施還憤恨涕泣而歸。

二、一枕驚魂夢，畜道業相現

過了幾年後，桂遷生意做到了京城，本想大撈一筆，沒想到卻是慘輸一場，被商場老手所誑騙，弄得家財損失過半。在京城旅館，旅寓無聊，躺著睡午覺。昏昏沉沉間，做了一個恐怖的怪夢……

恍惚間，來到了一座大宅前，廳堂的大門關著，他很想進去看個究竟，牆邊有一個洞，就用雙手扒在地上，鑽了進去。廳堂上燈炬輝煌，一個老人依著案桌而坐，仔細一看，竟是施翁。把桂遷嚇得混身發抖，又慚愧又害怕，想拱手打招呼，不料雙手伏地不能起，而整個身子也爬不起來。只得抬頭跟施翁問安，打哈哈。

施翁一臉嚴肅，對桂遷的話理都不理，等桂遷話說完，才瞪目呵斥：「你這該死的畜生，還在狂吠些什麼？」

緊接著施翁之子施還從內室出來，一見桂遷，也是遭來一陣大罵：「畜生！你還要再作怪嗎？」一腳把桂遷踢得滾了好幾滾。

桂遷聽他們父子頻呼「畜生」，而自己雙手又不能離地站立，對自己的遭遇感到惶惑不安。此時覺肚子饑餓異常，便到處爬，看有沒有得吃。到了廚房，見施還之母在飯桌上分肉羹，桂遷乃左右跳，苦苦哀求：「夫人全家都在懷恨我嗎？求求你賜我一塊肉充饑，我快餓斃了！」施母也是一樣，理都不理，喚侍婢說：「畜生亂吠亂叫，趕快拿棍子打走，以免把肉羹打翻了！」

桂大驚，三步作兩步跑，奔逃到後花園，遠遠見到妻子跟兩個兒子都在，苦難中逢親眷，不覺歡喜，但近前一看，都化作犬形了。問了妻兒，才知道，原來自己也在畜生行伍中矣！問妻子說：「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？」妻說：「不記得你自己在觀音大士前發的誓嗎？現在要怪誰呢？」

於是四條狗只得繞著魚池而走，到處尋找食物。找了半天，皆無所獲，餓得都快昏厥了。見路邊有人糞，聞一聞，覺味道還好，不如想像中噁心，妻與二子熬不住，就圍在那裡吃將起來，最後自己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加入行列，大概是餓過頭了吧！一吃起來，竟覺味道甘美，三兩下就搶食一空，只嘆說怎麼這麼少。

剛止完了饑，本想躺下來養養神，消除疲累，不料噩耗傳來，施翁在呼叫僕人：「拿繩子跟刀子，抓一隻最肥的狗，宰來煮香肉！」正呼喊著，僕人就衝出來，用繩子套住大兒子的脖子，四足並縛，往廚房裡拖，遠遠聽到長子淒厲的叫聲，由廚房傳出來，哀號聲由吠叫而至長號，接著變成痛苦的呻吟，最後留下陣陣淒涼的低吟……。

三、夢境成實境，重業現世應

桂遷在這恐怖的一幕中，嚇得暈了過去。等到悠悠醒來，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。原來是做了一場惡夢。雖是夢，卻感覺那麼真實，特別是兒子的死，帶給他很不祥的預兆，乃急速整理行囊，日夜兼程，趕回會稽老家。

回到家門，一進中堂，就看到旁邊停了兩口棺材，几案上設了兩個兒子的靈位，除了陣陣哀傷襲上心頭，另外就是「夢境成讖」那種恐慌。沒看見妻子，問了僕人，僕人則回報：二子得疫病先死，妻亦已經奄奄一息，躺在床上等待時辰了。

桂遷衝進臥室，看見妻臉色淒白憔悴，整個人瘦得皮包骨，癱在床上，眼眶深陷而兩眼微閉。乃輕呼妻名，妻見夫歸，忽然坐起，睜大著眼睛，作大兒子的聲音說：「父親怎麼到現在才回來？我們一家負施氏恩，又毀婚約，致其子流離失所，父親曾有誓在先，若負恩不酬，願做犬馬以報，陰間判官因此判我們兄弟及母親，明天早上往施家投胎作狗。如果你到施家，看到兩隻小公狗，那就是我們兄弟倆；背上有個癭瘤的小母狗，就是母親，父親因為陽壽還未盡，福分尚大，等明年八月，才會來與我們相聚，一同作施家的狗，以踐前誓。獨獨只有妹妹，因為有與施還為夫婦的命，所以免掉此場災難。」說完後，人就倒下，氣絕而死。

桂遷見其所言與夢境相符，驚痛交集，只得先處理好三個人的喪事，再作打算。不料，不幸之事，又接踵而來，三副棺材還沒出殯，家中就遭回祿之災，大火把房子燒得無一殘存，而三口棺木也燒成灰燼，留下一堆骨灰。

四、誠心真懺悔，業報立轉迴

桂遷連連遭受恐怖果報，真是發自內心慚愧懺悔。思及施翁夫婦死後，家產盪然，施還前來投靠被拒，那種滋味，跟現在的自己，實在相像，乃帶著女兒，回到蘇州，想尋找施還，一方面道歉懺悔，一方面求全婚事。

本來以為施還必流落街頭，不知漂泊何方，沒想到從舊鄰處得知，施還已經進士及第，且娶蘇州名門支參政的千金為妻，今更將其父當年舊宅及田園買回，重新整頓，煥然一新矣！

桂羞恨得無以復加，找一個老朋友，託他代轉悔過求見之意，且欲獻上自己的女兒作妾，以贖前罪。結果施還不允，見都不見，說：「過去的事，就算了，別再提了。」

桂遷還是不死心，心想一定要見到施還，當面懺悔。乃三番兩次託人求情，最後終獲一見，桂遷前往受見時，一進宅院前就遇到三隻小狗竄出，圍繞著他哀叫跳躍，其中一隻背上果然有癭瘤，桂知必為其妻，哀痛不已。進了大廳，就向施跪拜，趴地不起，號咷痛哭，向之敘述前面的夢，以及妻子臨終之說，並且很懇切的哀求：「我現在已經家破人亡了，也沒有棲身之所，但願恩人網開一面，納我女兒為婢妾，我則願意跟僕人們住在一起，終身努力工作，以免除我墮為狗的果報，這樣我就萬分感激了！」

施還見桂遷情詞慘切，且畢竟也是舊有因緣，於是勉強答應，決定擇日納其女為妾，也同意讓桂遷住在一起。

當天晚上，桂遷夢見妻子來告辭，說：「幸好你誠心悔罪，不僅免除了犬報，我們母子也得以脫離這業報之軀了！」第二天天亮，才聽僕人說，三隻小狗昨夜都死了。

桂遷隔年也安然無恙，果然沒有墮落。

全文收錄於 第 55 期 61 ~ 64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