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如如

在佛學營的這一個星期，除了上課、念佛、吃素之外，最重要的課題就是「觀功念恩」了。一直認為這項功課我雖做得不甚「徹底」，但也還不錯！因為這裡的師長、義工是那麼慈祥，環境整潔又「人性化」，素菜（除了最後那一道惜福的「洗盤水」）又那麼可口美味，簡直像仙境似的，何愁觀不到功，念不到恩！

但，事情到了結束佛學營的第二天起，立即有了一八○度轉變，我開始變成「觀功念恩」的弟弟「觀過念怨」了……。

難得的盛會

這是一個教育界難得的盛會，參加的人可都是執教育界之牛耳的教授、督學呢！

我聽到的第一個對話是：

「好漂亮的海報！你女兒幫忙做的呀！從這張海報可以看出她一定很保守囉！」

「才不呢！她本來要做花俏一點，可是，我想，新主任才剛來，還摸不清他個性，還是做保守一點比較妥當啦！」（得意的笑）

一種擋不住的嫌厭感油然生起，我覺得好悲哀、好無奈，怎麼連做一張海報都得揣摩上意呢！

另外，主任告訴我們的一席話也令我印象深刻。

「這次請來的教授都是精英呢……本來房間只訂到四人一房的，你想，那些教授怎麼受得了，還好，陳小姐不知道靠什麼關係，竟然訂到兩人一間的套房！」

思緒像電腦程式接受了指令一樣，立刻打出「勢利、討好、差別待遇……」等字眼，也為連訂房間都要「靠關係」而深嘆一口氣，更憶起在瑞祥國中時，大夥同睡在教室內也一樣怡然自的呀！

「昨天早上呀！因為沒聯絡好，餐廳竟忘了準備早餐，那些教授們還發了一頓脾氣呢！……這次的活動可不好辦哦！」奇怪！人家都處處為你們著想了，只是不小心出錯而已，怎麼一點也不懂得感恩呢！像我們那時所吃每一頓飯，喝的每一滴水，都讓我們感恩不已，怎麼這些教授，虧你們還是……。

不待主任說完，我早已在心裡對這些人痛加鞭撻，尤其在忍不住和佛學營的種種相比較後。

但，不論如何，身為工作人員的我，還是得繼續到會場上幫忙，並且聆聽各教授的演講及討論。

工友老張

在會場上，工友老張依然任勞任怨的工作。在某次研討會上，我曾看到他被罵，當著眾人被責罵！但他一直都很認真工作。

曾聽他說他有個智障的兒子。

也許是為了他，老張除了在這裡當工友外，還對直銷抱有美夢，有時會向我們推銷鍋子，請喝靈芝茶呢！

妹妹在超市工作，她說有一陣子老張晚上還到超市搬貨、賺外快。

「他工作好認真哦！可是很節省，晚餐不是泡麵就是麵包！」聽妹妹這麼說，我感到一陣心酸。

抬頭一看，老張還是很勤快的執行他工友的責任。他有時也會和我們說笑談天，但吃飯時總盡量和其他工友坐在一起，即使和我們同坐一桌，也很不好意思的坐在角落。

身為工友的他，常會替我們服務，有時，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屬於卑微的眼神，而這種眼神竟和家裡的小狗瑪麗乞食、哀憐時那麼類似，我感到十分震驚！因此，我常為避免心痛而不敢直視他的眼神。

佛學營義工

這一刻，我想起了佛學營的義工們。他們沒領薪水，還搶著工作，眼神中散發的竟是神聖的光芒！這一暗一明的對比使我感到暈眩，為什麼領薪水的老張會那麼卑微，沒領薪的義工那麼歡喜？

危機與敵意

沒有多少時間去思考這問題，另一齣重頭戲上演了！各教授開始演講、進行討論。我彷彿看到了羅馬時期的競技場，到處充滿了危機與敵意。

甲教授的文章及演講實在太有學問了，以至於多數教授都不懂。這樣的對談就產生了：

乙教授發問：「對於甲教授文章上所寫的╳╳問題，兒童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呢？」

丙教授（有學問，看得懂甲教授文章）面帶笑容、充滿自信的搶著答：「你問的根本不是問題，這是一個很容易了解的現象……」

我聽到其他教授鼻息間發出的嗤笑聲，此後，沒有人敢問問題了；即使問了，也總要戰戰兢兢的先做一番「自己才疏學淺，看（聽）不懂甲教授意思」的表白後，才敢提問，而倒楣一點的人，被類似丙教授之人「證明」果真沒學問時，熟悉的嗤笑聲就此起彼落。

就在某一場研討中，這樣的戲再度重演，發問者忐忑的表白「沒學問」後，才敢發問。

正巧，主持人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教育界「龍頭」教授。看到這個怪象，他不諱言的當眾告訴甲教授該檢討一下，自己的文章這麼難懂，如何宣揚主張的理念呢？

這下子，場面好似「國王的新衣」。小男孩（主持人）一語道破真相，大家才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。同時，更大的嗤笑聲出現了，好像在傳遞著一種「大快人心，終於有人主持公道了」的喜悅氣息。

看到這精采的畫面，不禁想起佛學營中輔導員、同學們對我的慈悲。

我曾在小組討論中一口氣提了四個問題，我並沒有先宣告「本人才疏學淺……」，便可暢所欲言，而每個人除了耐心聽完我的問題，還盡可能的為我答覆，絕不會告訴我「你這個吹毛求疵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……」。

團體的真善美

在這次的盛會中，我的「觀過念怨」顯然無師自通，比起「觀功念恩」自然多了，這證明了個人的惡習難改。同時，藉著種種「自發性」的比較後，更加凸顯廣論團體的真、善、美，這種感覺反而比參加佛學營中，身在福中不知福，體驗得更真切。

有了這些體驗，增加了我對此團體的信心，縱然仍有一籮筐的問題，對佛的信仰也不夠虔誠，但相信這是一個安全地帶，我可以當一個無知的頑童，滿足好奇心的發問、學習，卻不受苛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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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在教師營中所感覺的法喜，眼睛所見、耳朶所聞皆是觀功念恩，因此於研習期間，遇到的都是「好人」。可是一旦離開佛法環境保護，回到世間團體，串習已久的習氣便自然而然湧現，觀功念恩的心不見了，觀過念怨輕鬆地取而代之。

世間人追求名利，言談之間常帶肅殺之氣，為了自己傷害他人。回想自己學佛之前，是否也是如此，是誰讓我們轉變的？師長慈悲，下了「觀功念恩」的法藥，調柔我們的劣根性。所以即使面對芸芸眾生，為了一己之利而互相傷害時，我們更要以悲憫的心對待，但願他們也能得到師長的攝受，聽聞佛法，從彼此見過失的大環境中出離。

全文收錄於 第 43 期 71 ~ 73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