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子回頭

◆台北 蔡江龍

  「聖人不出,萬古如長夜。」我的生命如果不是遇到師父,將仍在黑暗的深淵中沉淪,永遠看不到光明與希望,不僅我自己痛苦不堪,家人也跟著受苦無盡。

 

出身貧寒欠學習
  盲目跟從種苦因

  民國四十八年我出生在彰化縣一個小村落,家裡極為貧窮,父親為了家計長年在外打工,卻又由於為人海派,很少有多餘的錢寄回家。母親幾乎是一人獨立撫養四個小孩,並奉養婆婆,經常面臨三餐不繼的窘境。有一次大哥跟母親說:「媽媽,我肚子好餓,好餓!」母親安慰他:「乖!我們喝水也會飽。」我讀國小六年中,所穿的制服都是撿人家喪事用的白布做成的,不曾穿過一件跟同學一樣的白襯衫。

  母親是童養媳,沒讀過書,早先想倚靠丈夫,卻難以如願。她想起外婆的話:「丈夫不能靠沒關係,我們靠兒子。」因此她拼命工作,將後半生的希望都寄託在大哥身上,不料大哥竟在十三歲意外身亡,母親深受打擊。但是看著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,她知道不能倒下來,於是離開傷心地,舉家遷往台北,重新來過,也把希望轉寄到我身上,然而我後來的所作所為,卻一次又一次讓她傷心絕望。

  國小畢業我渴望升學,但家庭經濟不允許,我聽從母親的安排,到雕刻廠當學徒,每天從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十點,日復一日,沒有星期假日,過著封閉的生活整整三年,直到出師。後來在同事的介紹下,到國中補校進修一年半,第一次得以將觸角向外探索,對比之前長期的單調刻板生活,我的心猶如乾涸已久的海綿,盡情地吸收不曾經驗過的世界,我感覺這是我從小至今最快樂的一段日子,真正體會到學習的喜悅,甚至半夜說夢話也在背英文單字。但是同時也認識一批拜把兄弟,帶我吃喝玩樂,學喝酒、抽菸、打牌、飆車、夜遊,可以說在這段期間好的壞的,我都照單全收,由於缺乏正確的引導,種下未來痛苦的因。

 

牌桌酒林沉溺深
  高堂絕望妻遠離

  退伍後,台灣的雕刻業已經沒落,一身手藝也沒有發揮餘地,為了生活只好到食品工廠上大夜班。不久即認識一位女同事,發現她的命運比我還苦,憐惜之心油然而生,希望能照顧她,帶給她幸福,於是很快與她結婚。但是夜班生活日夜顛倒,與家人共處的時間原本就少,而過去喝酒玩樂的習性,在同事慫恿下不知不覺又回復,很快養成酗酒、打牌的習慣,白天睡覺,空檔就與朋友廝混,在牌桌酒林中渾渾噩噩過日子,忘了母親的期待,忘了當初對妻子的承諾。妻子每要我陪她做什麼,我總是一再拒絕她,完全忽略她的感受。

  甚至通知父親病危時,我還在宿舍的牌桌上。父親過世後,兩個小孩陸續上幼稚園,負擔加重,我因此離開長達七年的夜班生活,買了一部二手大貨車,靠行當貨車司機兼捆工,雖然收入較多,然而複雜的環境卻讓我染上吃喝嫖賭的惡習,更變本加厲的沉緬於酒色。

  每當我夜半不歸,母親總是不能安心入睡,見我日趨墮落又不太敢強力指責,只能暗自傷心。她經常好言相勸,而我僅以「我知道,我會改」來搪塞敷衍她,當時我正貪溺在酒池肉林的迷茫中,不會去體察一位母親眼見愛子不斷向下沉淪,卻無力救護的傷心與悲哀。

  母親傷心之餘,轉而責怪媳婦。其實妻子這十多年來,不斷忍受我對她的不公平,當她以強烈的語氣批評我交的都是酒肉朋友時,我還會發脾氣,不容她質疑我的朋友。妻子感覺她在我心中的份量不如別人而受到傷害,她常責問我:「到底是我重要?還是朋友重要?到底是誰要和你共度這輩子?」我置之不理,她傷心又難過,外加母親的責怪,忍無可忍之下選擇結束婚姻。

  這時我才驚覺闖大禍了,內心徬徨無助,工作之餘,更是沉浸於酒精及留連聲色場所,尋找短暫的刺激,並試圖以酒精麻痺自己,殊不知借酒澆愁愁更愁,只有越陷越深。家裡經濟快速透支,最後把家人千辛萬苦積攢的公寓賣掉,還清債務,從此兄弟各自租屋。最傷心的莫過於母親了,對我徹底絕望,認定我已無可救藥,搬去跟弟弟同住,眼不見為淨,放棄了我。

 

痛苦緊隨希望渺
  誰人救我出黑暗

  我心中痛苦不堪,而依然怨天尤人:「為什麼歹事總是跟著我?好事都沾不上邊?」難道我的生命只有痛苦,沒有希望?帶給別人也只是痛苦,沒有快樂?我不只一次想結束生命,讓痛苦消失。一日,開車行駛在山路間,真不想轉動方向盤,就讓它直奔山下,了此殘生吧!可是想起早年大哥不幸意外身亡,不忍高堂老母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,兩個幼兒更將失去父親,終究狠不下心。

  我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,懇求妻子回來,雖然她為了孩子終於點頭,但傷害已深,非一時能平復,夫妻倆人同住一屋簷下卻各過各的,家不成家。而關鍵是我依然故我,仍沉溺在酒肉朋友中難以自拔,妻子固然不能原諒我,母親對我也不再有任何期待。內心深處何嘗不想孝順?何嘗不想關懷家人?何嘗不希望擁有溫暖的家庭?夜闌人靜懊悔啃噬著我的心,但是朋友一邀約,我又逃入酒精國度麻木自我,就這樣心被兩種力量折磨,痛苦度日。

  我茫然自問:我的人生怎麼會走到如此的境地?我還有什麼希望呢?我不要痛苦,痛苦卻緊跟著我,而在我最無助時,身邊最親的家人,最要好的朋友,竟沒有人可以幫助我。誰能帶我走出黑暗的深淵?

 

師語如箭入我心
  痛悔前非斷惡習

  八十五年堂姐就介紹我來學《廣論》,但我找了種種理由推託,堂姐從不放棄,我只好敷衍她,土城開班我就去讀。這幾年我也不斷尋找解除痛苦的方法,卻遍尋不著,痛苦反而不斷加深。八十九年春土城開班,堂姐再度邀約,我為了履行承諾,勉強來上課,想不到竟是我生命的轉捩點。開始上課之後,錄音帶中,師父說佛法是內明,法鏡是照自己的,給我極大的震撼,像箭一般射進我的心,我發現四十多年來,我從未想到要檢討自己,師父所提到的缺點與過失在我身上歷歷可見,遇到挫折我總是怪別人;師父要我們代他人著想,我回顧自己的生命,多年來我從沒有關心過家人,只管自己高興、只顧自己快樂,重視朋友間感情的維繫,全然漠視家人的感受,原來我是那麼自私!尤其想起母親,一生遍嚐辛酸,受盡委屈,千辛萬苦拉拔我們長大,而我竟如此回報,讓她傷心絕望,我還是人嗎?想到這裡,我悔恨交加,暗自淚下。

  在我以往的經歷中,沒有人教過我這些,我不知道生命應該這樣學習,因此在無知的牽引下,一步步走向幽暗的谷底。如今我彷彿看到曙光,決心乖乖聽師父的話,好好學《廣論》並努力改變自己。我觀察自己,覺得必須從外相最粗猛的部分──菸、酒、檳榔,開始斷起。

  然而幾十年養成的習性,說改談何容易?有一天又喝得酩酊大醉,明知犯錯而不安,這時妻子不屑的對我說:「你連最基本的酒都戒不掉,憑什麼跟人家學佛!」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,頓時酒意全醒,我決心非戒不可。此時我學《廣論》四個月。

  接著同年十月份,我又面臨一次挑戰,朋友盛情邀約,實在難以拒絕,在他們軟硬相激下喝了三杯。此時師父的話在心中迴盪:「人要有病想,要能反省自己,並分辨善惡友。」這些話激勵著我,同時也生起極深的愧悔,我已經向師父承諾要努力改變自己,竟又掉入無意義的人情包袱,看著熟悉的場景,朋友想盡辦法不斷刺激誘惑,甚至說:「菸酒檳榔都戒了,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,不如死了算了!」我終於看清我們互為惡友的形象,更警覺到我這種不分善惡、隨波逐流的習性,正是痛苦的根源,若不痛下決心對治,難道我還要繼續重複如此不堪的生命狀態嗎?不!不能再回頭,再回頭必將萬劫不復!經過這番反省思惟,朋友再怎麼相逼,我都不為所動,他們察覺我堅決的態度,終於放棄勸酒的念頭。這次聚會之後,我決定先遠離他們,來堅固自己戒酒的決心!

 

身體力行嚐甘美
  依法實踐報師恩

  有了戒酒成功的經驗,菸、檳榔相繼戒除。起初母親、家人都不相信,認為不久必然故態復萌,過去的我在他們心目中根深蒂固,不是一時之間所能改變,我知道只有繼續堅持下去,終有一天他們必能了解,我的生命已經找到真實的依靠與方向,怎麼可以再走回頭路?

  學到四力懺悔時,班長提到若能於當事者前當面懺悔,其力量最大,我立即照著去做。我找機會在親戚面前對母親說:「過去我對媽媽真的很不孝,從來沒有體會你的感受,媽媽看我這麼墮落,一定很痛苦,我竟然一再傷你的心,以後我不會了,我會依師父教我的好好改,請媽媽不要擔心了。」第一次母親以三分欣慰七分不信任的口氣回答:「你知道就好!」我毫不氣餒,一次又一次的祈求母親原諒,並依華嚴九心來承事母親,漸漸的母親發現我如實在做,態度也變得柔和了,得到母親再次接納,我內心無比歡喜,對師長更有信心。

  我也在朋友面前向妻子懺悔,對她觀功念恩,處處代她著想,一改過去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性。妻子慢慢感受到我的誠意,夫妻感情逐漸恢復,學《廣論》之後是結婚以來感情最好的時候,並且漸入佳境,真正領受了家庭的溫馨。妻子也更能體貼我,剛開始我要當義工她會不高興,我知道她是擔心我走入另一個執迷中,我以行動讓她安心,更關懷她。如今她歡歡喜喜的送我來當義工,因為她知道當義工我很快樂,而且我會變得更好。

  回顧我的前半生,小時候想學習沒機會學;青壯時期沒有好的老師教導,學的都是錯誤之事,種下種種苦因,讓生命走向死胡同,最後如同行屍走肉,雖生猶死。學習《廣論》後,有師父教以正確的方法面對人生,又有明確的下手處,我照著去做,我的生命真的改變了,品嚐到真實快樂的甜美。

  我經常透露團體的訊息給家人,並且告訴他們,我的一切改變都是師父的教誨,希望他們都能得到師長的攝受,一起來學習,因為這是我能給家人的最有價值的東西。目前母親開始參加長青班,還跟師兄姐說:「佛祖有保佑,我這個兒子幸好還願意聽師父的話,否則沒救了!」

  我自己則是每讀到一段,都認真去做,雖然面對逆境時經常做不到,但我不氣餒,向師父啟白、祈求加持後,繼續努力實踐。是師父把我救出來,給了我全新的生命,並且是看得到光彩的生命,師父、三寶對我的恩,難以言喻。我這重生的生命何等珍貴,我不再荒廢了,我一定要認認真真、踏踏實實依教奉行,以報師恩。

福智之聲第155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