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言不墜 取信千載

──歷代譯師鑄造耀眼長河

◆釋如悲

  佛教發源於印度,其後能在中國生根茁莊,端賴經典的翻譯。一代代的高僧精勤不懈地翻譯,一部部的經典、一字一句勾劃出天上一道道耀眼的長河。早期的佛經翻譯,常以一人獨譯,多則二人,相約對譯。後來發展出一套組織嚴密的譯經模式,稱之為「譯場」,譯場盛世時,曾高達百人之多。經過多人之手,反覆勘定,能使字義更貼緊原文,使文采更加斐然。如此譯出的經典,往往影響深遠,千古流芳,所謂「一言三詳,然後著筆,使微言不墜,取信千載也。」

  從東漢桓帝建和二年(148年)開始到北宋仁宗景佑四年(1037年)譯場停頓,共計889年,翻譯了1333 部佛教經典,共計5081卷。

 

翻譯史上著名譯場

  中國古代佛典翻譯史上較著名的幾大譯場:

  一、道安大師在長安五重塔寺設置譯場,始於東晉孝武帝太元四年(379年),請西域沙門僧伽提婆譯出阿含、小乘論書,是使長安成為北方譯經重鎮的肇端。

  二、鳩摩羅什大師主持的渭濱逍遙園西明閣譯場,始於後秦姚興八年(406年),是國立譯場的創始。

  三、闍那崛多、達摩笈多、法密等譯師先後主持的洛陽上林園譯場,始於隋煬帝大業二年(605年),是佛教專門譯場的濫觴。

  四、玄奘大師主持的長安大慈恩寺譯經院,始於唐太宗貞觀二十二年(648年),是佛教譯經史上規模最龐大,譯筆最精審,譯出佛經最多的譯場。

  五、義淨大師主持的長安大薦福寺翻經院,始於唐中宗神龍二年(706年),是完整之一切有部律的發祥。

  六、天息災大師主持的開封太平興國寺譯場,始於宋太宗太平興國七年(982年),附設印經院,三堂分立:中譯經堂、東潤文堂、西正義堂,是組織制度完備的譯場。

  除了上述譯場外,《洛陽伽藍記》中記載的永寧譯場也頗具規模。

 

道安大師──譯界無名之元勳

  鳩摩羅什大師以前的古譯時期,佛典翻譯有幾點特色:一者,譯主多為西域人或僑民,善梵語者往往不精漢語,通漢文者往往不懂梵文,口授與筆譯多半不能融通;二者,當時沒有梵本經書,譯經多賴口誦,而無原本對照;由於私人譯述,受人力財力的限制,所譯多是單卷或小本的經書。

  此時期成就較顯著的譯師有:漢末安世高,所譯以小乘上座部的禪法為主。支婁,以大乘禪法與般若系經典為主。敦煌月支後裔竺法護,譯經四十餘年,以大乘典籍為主,擘劃出我國大乘教義的最初輪廓。

  道安大師雖不諳梵文,然大力提倡譯事、組織譯場,對譯經事業貢獻匪淺,被譽為「譯界無名之元勳」。大師極富理解、智慧過人,能正舊譯諸經中之謬誤,改變了東晉譯經的文體風格。連精通梵文的鳩摩羅什讀了道安大師所正諸經,也莫不嘆服其所正者,皆與原文吻合。

 

鳩摩羅什大師──創譯場分工系統

  以鳩摩羅什大師居冠的舊譯時期,因大師有組織有系統的翻譯,開出譯經史上的新紀元。羅什大師有姚興的國力之助,遴選當時俊彥參與譯場,以四聖八俊十哲最為著名,八百餘人悉聽調度,創立譯場的分工系統。他的譯著,既能傳意達旨,行文又流暢易讀。更難得是創造出了一種融合梵語與漢語的美感,又不失佛經原有韻味的譯經文體。

  什師所譯不僅量多,品質又精,據載大師臨終前與眾人告別:「我們因為佛法而相聚,然而我尚未盡心,即將步入下一旅程,傷痛之情,難以言喻。我自己昏昧無知,而要使世人昭然明瞭,勉強負起傳法譯經的重任,譯出佛經300多卷。只有《十誦律》一部,還來不及刪繁就簡,然猶保存本來面目。我希望所有的翻譯的經典,能流傳後世,並發揚光大。如今我在眾人面前發誓:如果我所傳譯的佛經沒有謬誤,火化之後,舌不焦爛!」毗荼之後,果如所願,全身化為灰燼,唯舌尚存,完好如初。

 

真諦三藏──亂世流離 不退弘願

  爾後與鳩摩羅什大師躋於四大譯師之列的真諦三藏,譯旅上備受艱辛。來華之時,正值侯景之亂,梁武帝駕崩,兵荒馬亂,佛法難振。遊化於江蘇、浙江、江西、廣東、福建等地,棲無定所。一生中即使沒有規模龐大的譯場組織,仍抱著極大的弘法熱忱,孜孜不倦地翻譯。值得注意的是,四大譯師的譯經數量,玄奘大師譯75部,1335卷,占我國譯經總數四分之一,居第一;鳩摩羅什大師譯經74部,384卷,居第二;真諦三藏譯經64部,278卷,居第三;義淨大師譯經56部,230卷,居第四。真諦三藏在輾轉流離之中,隨其所止,執筆翻譯,有時甚至只是他一個人翻譯,連一個助手都沒有。在此困頓的環境之中,能有如此亮麗的成績,足見其堅毅與弘願。

 

玄奘大師──完備譯場組織規模

  以玄奘大師為首的新譯時期,是譯經史上的巔峰。奘師的事業是在唐太宗和高宗的大力支持下進行的。長達十九年的譯經生涯,先後九移其地,曾於弘福寺、大慈恩寺、玉華寺等地譯經。由朝廷供給所需,並召集各地名僧二十餘人相助,分任證義、綴文、正字、證梵等職,組織了規模完備的譯場。大師自西遊歸國那年的五月起,至圓寂前的一個月絕筆日止,數十年間有系統、有重點、有計劃的翻譯。貞觀十九年至二十三年之間,譯出了以大乘瑜伽學系為中心的《瑜伽師地論》等100餘卷;高宗永徽元年至顯慶四年之間,譯出了以小乘毗曇為中心的《俱舍論》等200餘卷;高宗顯慶五年至麟德元年之間,譯出了以般若為中心的《大般若經》等600餘卷。

  大師在大慈恩寺,只一心譯經,不聞他事,不輕易浪費半刻光陰,可說沒有出山門一步,有時整月不出西閣一步。除處理寺務、接見道俗、開示法要外,就是講學譯經。每日有學習工作計劃,若白天因事耽擱,當夜一定補足 才肯休息。日日必至二更之後,才收經停筆,三更就寢。五更即起盥漱,諷誦梵本,用紅筆標之,以備今日之翻譯進度。

 

義淨大師──首創譯文加注解

  稍晚於奘師的另一位三藏法師──義淨大師,是西行求法的殿軍人物。經歷三十餘國,留學那爛陀寺歷時十一載,求得梵本三藏近400部,合50餘萬頌。先後於西崇福寺、大內道場、福先寺、大薦福寺和西明寺主持譯場。在中國佛教經典翻譯史上有其獨特的翻譯技巧,除了一般直譯之外,有時在譯文下面加上注解,這些注解有訂正譯音的,有改正譯義的。

  跟玄奘大師一樣,義淨大師回國時亦有熱烈的歡迎儀式,奘師當初只有一位司馬、一位大將軍、長安縣縣令迎接,其餘迎接的人雖多,大多是僧人與老百姓。而淨師這次抵達洛陽,卻是皇帝武則天親自出城迎接。淨師回國就馬上開始了翻譯佛經的工作,譯場設在東都大內大遍空寺內。當時他已經是六十多近七十的高齡,仍然抱以極大的熱忱,以一年近四十卷的速度譯經。當他年屆七十八時,示現病相,不能再繼續譯經,正月十七日初夜,二更時分寫好遺書,到後半夜,便溘然去世於長安大薦福寺譯經院內,享年七十九。

 

法尊法師──手中握筆溘然長逝

  近代譯師法尊法師雖無譯場組織,然其以難以想像的意志與決心,不論是在氣候惡劣的西藏高原或是在困頓的旅程中,都勉勵自己不要空度時日,勤勉地翻譯,譯出了藏文經典50餘部。在與法舫法師的書信中,他這樣寫著:「不管在那一天死,只要活一天,我就抱著一部菩提道次和一部密咒道次在翻,寫一張算一張,要死就死,我辦不到的,死了卻也不後悔。」

  法尊法師示寂當日上午,與眾人閒談往生後的去處,笑說:「我哪兒也不去,要再來人間。」下午兩點多,有人發現法尊法師癱瘓在書桌下,手中猶緊握著筆⋯⋯

  譯場的運作,自漢末至北宋初,前後持續近九百年,出現了近二百位的譯師,皆以不惜身命、為法忘軀的精神,使法炬復燃,音徹九天。如同法尊法師曾經發過的一大弘願:「對於西藏的佛教典籍,凡是內地所沒有的,我都發願學習,翻譯出來補充。」法顯大師常獨自一人籌劃:假設能夠親自到天竺去,把所有的佛經都求了回來,世界的亂象不就解決了嗎?而玄奘大師尤其是以「遠紹如來,近光遺法」的願力西行取經。歷代譯師所鑄造出來的輝煌成就,不只翻開了中國佛教史的新頁,更是世界文化的瑰寶、震古鑠今的夜星。在無邊的遼闊裡,有志者應當作滿天的璀璨中的那一顆星。

福智之聲第22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