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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語摸象記(十二)為政篇 第一章

◆日常師父講述

子曰:「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,而眾星共之。」

為政以德

一般的書都先標出題目,我們可以大概曉得內容是什麼。《論語》從第一篇到第二十篇都沒有題目,這對學的人來說,產生不同的說法。雖然它沒有題目,但也要一個代表,所以把每一篇頭上一句話的兩個字,作為這一篇的題目,比如第一篇「學而時習之」篇名就是〈學而〉;第二篇「為政以德」,就成〈為政〉,因此,可以說沒題目,這是一種,可是深一層去看;有題目,這就大有講究了,它實際上是把非常重要的綱領擺在這裡。怎麼深入去看孔老夫子的意思,我自己曉得根本談不上,勉強來說,瞎子摸象,但很值得努力去做。如果不能真正深入去探索,很難得到它的精義,因此,我鼓勵大家認真善巧的多去思惟、觀察,然後討論,這是最好的學習方法,因為經過論辯以後,可以漸次深廣,一方面啟發自己的認識,一方面從多重的角度,將認識加深加廣。所以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。

「為政以德」,下論顏淵第十二之十七章,夫子自己解釋「政者正也」,現時一般來講,解釋這個政是管理大眾的事情,當然這是人家的經驗告訴我們的一個解釋,但並不是全部,不能把這一部分概括它的全貌,我們才能把整體摸索清楚。在這裡,我願意把「管理」改成「處理」,通常我們講管理,我是個管理人,我管理大家;處理不一樣,我是在這裡面,共同來解決問題的。因為做人,一個人是不可能的,儒家的「仁」是兩個人擺在一起,就整個來看,實際上還要第三者才可以做得起來。〈為政〉篇的後面還有一段說明:或謂孔子曰:「子奚不為政?」子曰:「書云:『孝乎,惟孝友于兄弟。』施於有政,是亦為政,奚其為為政?」從家庭中孝悌父兄為根本開始,這不就是「政」嗎!為何做大官才叫政?就是說你學會立身行事的法則,能夠跟周圍的人、尊長等相處得當,那個就是政,從你個人的家庭中開始,向外一直到最高的國君乃至天子,都是如此,但有個原則──「以德」,什麼是「德」?道、道德,古人說德者得也,就是你照著這個道理去做,如實行持,內心當中確有所得。如何拿這個經驗和認識去處理事情,這是要學的,儒家來說,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就在這個地方,佛法來說,三界之內,只有人是升沉樞紐;只有人能跳出輪迴,都是從這上面來說明的,這個「學」是這樣的重要。

眾星共之

「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眾星共之。」固然在上位是「北辰」,如果我們懂得佛法,那就妙了,哪裡都是。從我們的角度去看,「北辰」好像北極星,又像我們所看到的宇宙中心,其他星都跟著它轉,所以「眾星共之」,共之是圍繞著它。但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,北極星不一定不轉,它也轉,這是在相對的位子上成立的。譬如一國之首是眾星共之,小之在家庭中,父親就成為眾星共之的對象。君臣、父子之間有彼此的相關,孔夫子講「父父子子」等,父親以父道而做,兒子則以子道而行。兩個相對的位子有了,才談得到互相的關係,因此北辰是相對的,怎麼能夠恰如其分地各安其所,北辰的功效才能顯現出來,到最後的結果,所有的都各居其所,這是應當把握住的原則,不是今天當了「頭」就行,當了「尾」,還是一樣的需要。不過這頭尾之間有很大的差別,這個頭必須「為政以德」,「為」怎麼辦?「孝悌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」,當你還是跟在旁邊學的階段,還沒真正學好時,就不能以你為標準,等到你於道有得,這「德」能影響周圍的人,那時其他人以你為中心,做為一個衡量的標準,漸漸地相對之間的位子確定起來,然後每個地方就產生最佳的效果。

依靠善知識

真正最重要的,一開始要「學」,因為自己一無所知,必須先依靠善知識去學。初學時,雖然理念上知道了,但是不會用,所以要「習」,好好拿學的不斷去實行、去練習、摸索,也就是「學而時習之」。習到什麼程度呢?「時」有二種,剛開始是不時的去做,後來慢慢到一切時處,把你學的拿去用。「習」以後是「行」,習也可說就是行,把所學的去行持。但這個行有兩層,譬如念書時,老師教的,我們去學,然後做,寫字也好,練習題目也好,很辛苦地不斷把老師教的學好,這叫「習」;摸索練習好了以後,到社會上服務,這叫「行」,所以習跟行之間有相同的一面,也有不同的一面。這裡,我們摸象不妨以「學、習、行」次第性的立三個步驟。

現在我們很不幸,也在學,學得什麼呢?世間來說,牙齒更銳,爪更利,如此而已。學成一個機器,很靈,一個人能做幾個人的事,但並不能如道而行,自己也以為很能幹,這是學了古人的聖賢書後,相對比較,反省而覺得最慚愧的一點。不但如此,在學習過程中也有幾個障礙:第一個,不知道又不肯學;第二個是學了以後,不肯好好努力去習,這個我們可以隨時隨地體會得到,譬如第一次聽人家告訴你「政」──管理眾人之事,就死死限在這個層面,更深廣的內涵再也學不來,且很容易忽視,這最多只是「得少為足」。事實上要想完全學會一件事很不容易,所以平常學的時候,要能真正深細去學,而且不限在一面。

真正一步步走上去時,往往還會呈現無始劫來的「慢習」,腦筋很靈,一下就學會了,覺得很高興,沾沾自喜,然後拿這個標準去衡量一切,就算做對,也只是嚼甘蔗皮,有沒有甜味?有一點點,但一生就消耗在這上頭。實際上並沒有學得很寬廣的內容。自己往往又很執著,引起種種無謂的爭辯,因此學不會固然苦不堪言,學會了還是這樣子,如果不能依止有經驗的善知識從旁邊引導,一輩子永遠這樣吃甘蔗皮。所以真正重要的,並不是學我有什麼本事,應該知道自己怎麼始終正面看不見,就算自己能看見一點,最多也是得少為足,所以永遠要不斷改正我們的有限,把它變成無限,否則,一定會被這小小的成就擋住,困得死死的,乃至於學佛這條路,學不上去,因此很多地方都要不斷思惟觀察,才能真正得到它的精髓。

由實踐中思惟

從實踐當中去思惟,這樣的思惟才有深遠的影響;實踐時則用思惟的理路去觀察,不斷的增長,這樣才能真正用得上,否則儘管講些道理,做事時,有多少時候用上我們所學的道理?這雖然很困難,但不是做不到,真正做到了,就有很殊勝的意義在。學了道理如果做不到,學又有什麼用?不如不學。平常生活中如果小地方不能用,愈到後來,大地方就愈不會用,最後學和行變成了兩件事。我們常常能學不能做,那是書呆子;或者做的時候很靈巧,但沒有用上所學的,結果為了要做事情,學不好;去行的時候,所學有矛盾的見解梗在那裡,所以做人做得實在困頓不堪。這些都是對我們很大的致命傷。

在學而用的過程中,要注意一個特點,就是在學習中如何「增上」,這是最重要的原則,也就是要把所學的在生活中實踐,在被折磨得非常困苦時,回過頭來看內心的煩惱形相。原來自己內心當中現起煩惱是這樣!那時不再看到外面事相上帶給自己的麻煩,而是由這些事讓我看見自己內心的煩惱。譬如拍球時,把球扔在牆上,反彈回來,彈到自己頭上,就埋怨這個球,把它弄破,卻忘記這球是自己打出去的。如果仔細觀察,其實生活中都是這樣,因此我們應該透過事情,學到應學的──認識煩惱,並且調伏煩惱。

不斷地改錯

由於得到師長三寶的加被,以及各位同學的幫忙,在僧團當中學會了一件事:我們真正要學的,沒有別的,就是不斷地改錯,而且改錯必定是在實際學了以後,在練習過程中,才曉得我錯在那裡,到最後無錯可改的時候,就差不多了。假定改了錯就停在那裡,不想繼續再改,最好的也只是「聲聞」;如果改錯時,還有無窮無盡的錯,要繼續的改下去,把所有的錯改圓滿,那就是「佛」。

學的過程中,告訴我們「吾日三省吾身」,而重要的是「傳不習乎」,傳了以後,怎麼習法呢?「為人謀而不忠乎?」這點很重要,為什麼要這樣去做?它有很多理由,為了這些事情,所以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」這都是連貫在一起的。孔老夫子又加重一句話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。」我們只是從文字上面講?還是實際上拿這個理路去操持?假定只在文字上──巧言令色,根本完全談不到「仁」。如何行持?「孝悌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?」從你最接近的父母、兄弟,在這個根本上學習,然後擴而充之到為政。

「為政以德」,政不僅是你一個人,你還要怎麼樣跟周圍彼此間的關係,保持得恰如其分,這首先要從你自己身上做起,就是前面的「學」和「習」,我們用各式各樣的方法來加深認識,根據這個認識,從理論上變成實際上的,不斷地改善,把這個能力慢慢推展開,在上位的人能夠帶下位的人,家庭有家庭的,社會有社會的,然後國家、天下,相互的位子安立好以後,不管在哪個位子,都是「為政以德」。下面的人也了解這個道理,如果不了解,怎麼引導他?《三字經》上說:「養不教,父之過,教不嚴,師之惰。」剛開始對學生來說,不能責備他,要有父兄、有老師,先去教育他,學和習有了程度,能夠如法行持,有得於心,擴而充之,慢慢的由下面到上位,再輾轉影響出來,最後產生「譬如北辰,居其所,而眾星共之。」的效果,你只要安住,其他相關的都能恰如其分的在這裡,於是產生最和諧的運轉法則。(下期待續)

全文收錄於 第 42 期 64 ~ 68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