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台北　吳桂蓉

　　二○○三年，我進青少年班國中組當義工老師，那時候四百多位小學、國中、高中的學生、一百多位家長老師，每逢周末，就會一起到青少年班集合。

　　上課的時候，每進來一個孩子，我們就開心一下。因為他們都是父母最疼愛、寄予厚望的孩子，在課業壓力很大的情況下，能把周末的時間拿來上青少年班，真的很不容易。

　　雖然有的老是臭張臉、有的快樂、有的安靜、有的睡眼惺忪、有的下課猛K書、有的愛講話、坐不住，或者出席率偏低⋯⋯不管他們用什麼樣貌出現，只要能看到他們來，我們真的只有「滿心歡喜」可以形容。

見縫插針　適時關懷

　　雖然有老師說：「他們能來，即使打瞌睡也有功德。」但總不能讓他們老打瞌睡吧？身為青少年班老師團隊，我們想盡辦法讓他們對這裡產生好感，願意留下來好好學習。

　　除了精心設計的課程，「關懷」也是青少年班的一大特色。記得福智文教基金會一位教育界前輩曾經告訴我們：「你們要關照到每一個小孩，關懷的心不是只有這一生，是生生世世。」

　　因此，我們把時空拉長，並學著「見縫插針」，逮住任何機會對學生釋出關懷，希望每一個人都感到被支持與關愛。例如，剛開學的時候，看到有的學生名字取得很有偉人的氣勢，就讚美他的名字：「可見父母親對你的期許一定很深！」看到同學面帶微笑向老師敬禮時，也會大大鼓勵一番；有人寫聯絡簿寫得很認真，就說：「了不起！聯絡簿寫得這麼認真，以後學測就要把這種真誠和認真寫進去。」

　　下課時間很好用，有的孩子比較安靜，我們就會利用這個時間跟他聊天，希望不要讓他有一種沒人理的感覺，不要感覺生命很孤單。

　　打電話也是老師努力的重點。因為許多孩子晚上都要補習，所以關懷電話往往都要在晚上十點以後，或是假日才能打。

　　孩子在電話裡以「嗯⋯⋯嗯⋯⋯」的方式回應是家常便飯，但老師可不能就這樣退縮了。老師們都有一個默契：「不要怕沒話說，繼續跟他聊。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這一份善意，也用這份善意去對待別人。」我們常常都是在不放棄的情況下聊出不少東西。他們有沒有來上課、有沒有寫作業是另一回事，每一通電話，其實是老師自己的收穫──得到一個關懷別人的機會，自己也從中有所學習、成長。

尋找亮點　適才引導

　　有一段時間，老師們相約在一個月內找出每個孩子的優點，這大大發揮了我們觀察的能力，即使找不出來也可以問家長，然後藉此鼓勵、肯定孩子，使他更加發揮這項特長。事實上，一旦欣賞到孩子的優點，師生之間的關係往往會有不可思議的進步。

　　例如有一個小孩，行事大剌剌的，偶爾會跟同學起衝突。老師們也曾為此一起討論，結論是：「不要被他們的外表騙了，他們內在有很好的東西。重點在於我們不能急，而且更要花心思去引導。」

　　有了這種「等待」的心情，老師放慢腳步，繼續打電話去他家，漸漸地，他也能掏心掏肺地跟老師講話，老師最後發現那位同學的優點──他的心很柔軟，很恭敬師長，而且喜歡學習，所以拼命要保持青少年班上課全勤的紀錄。

排難解憂　用對方法

　　這樣的用心，學生感受得到，逐漸將青少年班老師視為可以求助的對象。有一天傍晚我在家裡煮飯，突然接到一通電話，電話那頭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，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是讀國二的大偉。功課優異的他被學校老師發現考試作弊，要記他大過。

　　功課好好的，為什麼要作弊？一問之下才知道，原來他是讓別的同學抄他的答案。他不敢跟爸媽講，第一個想到求救的竟然是我這個每周只見面一次的青少年班的老師。

　　此時我腦海裡突然湧現先前在班上播放過的電影「天之驕子」。主角貝爾出身名校，聰明好勝，從學生時代就一路得意，直到有權有勢之後，仍以舞弊巧詐來換取虛名。

　　那次看完影片我問學生：「除了知識學問，做學生的還要跟老師學什麼？」接著帶出「誠實」的重要，希望大家都能誠實地面對自我。

　　這件事觸發了我的靈感，成績優異的大偉錯把幫同學作弊當成好心，此刻卻要面對被記過的處分。我提醒他「天之驕子」的故事，做錯了就要勇於面對，認錯是眼前最重要的事。我告訴他，等爸媽回到家要主動認錯，請求原諒；明天到學校也要跟老師道歉，這樣做，良心安頓了，痛苦也跟著會減輕。

　　段考後，大偉的全校第一名被取消，記過又罰勞動服務。後來補習班要發段考獎學金給他，他坦承自己在學校作弊，沒有資格領這份獎學金，但是補習班還是頒給了他，可能也是獎勵他的誠實吧！大偉的媽媽事後告訴我，她很欣慰兒子誠實的態度，也感謝青少年班老師的引導，讓孩子能夠在錯誤發生時，做出正確的抉擇。

　　「不經一事，不長一智。」這段歷事練心的過程，對大偉來說，肯定是終身難忘的學習。

生命真相　一起省思

　　一個盛夏的下午，正在開會的我，接到另一個學生阿真哭哭啼啼的電話︰「吳老師，我的同學用童軍繩自殺了！」我也很吃驚，在了解情形之後，才知道那孩子最近要轉學，前天參加同學為她舉辦的歡送會後，回家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　　除了不想轉學外，還會不會有其他因素？我和阿真試著探索同學的內心世界。結果發現因為不夠了解她，所以根本無從猜測。「她有苦為什麼不說出來呢？老師，這樣做真的很不值得，再也沒有機會和愛她的人一起過日子，她的親人一定很痛苦。」小真嘆息地說，世事無常，才升國二的她無疑已對生命有一些省思 。

　　我和阿真一起回想上學期末青少年班上的一堂生命教育的課，那次課後我們很莊重地寫著學習單︰「當我走到生命的盡頭，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等著我？怎麼做才不會留下遺憾呢？我想跟親人、朋友說什麼？」那時候大家的感覺都是：「眼前就要好好活著，免得將來後悔。」

　　我跟阿真互勉︰「今後一定要多觀察、多關懷、多傾聽別人的聲音。幫助自己和別人快樂地活下去！」

　　後來阿真很勇敢地和同學到殯儀館去送同學，回來告訴我：「能活著真好！和家人朋友在一起，可以做想做的事，我還有許多夢想要完成呢！」是的，雖然我沒有智慧告訴她所有生命的真相，但是可以陪她走過難關，樂觀積極地走出自己的路，這也是我的榮幸啊！

教學相長　美不可言

　　謝謝這些孩子，不是我教給他們多少東西，而是他們也讓我上了寶貴的一課！師父說：「老師一定要教學相長，從教可以得到學的利益，同時又增長教的能力與助人的效果。」

　　生命是一節節待學習的課。退休是我生命另一個起點，當同事、朋友質疑我為什麼不過逍遙的退休生活，而要忙成這樣時，我完全清楚自己──我的生命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豐盈又動人，正如師父說的︰「美不可言！」

福智之聲第184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