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農,不是我的夢
研究所畢業後,很順利進入職場工作,同時也計畫著有機會到國外繼續深造。父親中風的噩耗,一夕之間翻轉生涯規劃,維持家庭運作是最現實的問題。
父親長年經營有機茶園,不使用農藥的結果就是草長得特別快。記憶中,從小只要放假就要幫忙拔草,這邊拔完,那邊又長出,好像永遠拔不完。加上有機農業收入不穩定,家計風雨飄搖的不安全感至今餘悸猶存。苦、窮、忙,有如「原罪」一般的行業,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投身其中。
父親生病後,每次回家探望,他總是問:「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種茶?」我納悶:「怎麼有人掛念茶園,比掛念自己的小孩還要多呢!」母親也說:「你爸中風,我沒有辦法兼顧管理農場和照顧你爸,只能選擇專心照顧你爸,農場就隨它去了,反正土地也不會被偷走。」看到父母親的堅持與不捨,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決定。
審思,返鄉是正途
如果任茶園荒蕪,父親一定很傷心;如果父親示現無常,而我沒能替他解除心中的掛念,一定會後悔終生。從那一刻起,我決定人生轉向;何況,父親經營的「恆誠農場」已小有名氣,承接父親無形的名譽資產,絕對比自己從頭打拼容易;何況,台灣茶產業具有國際代表性,我應有機會開創代表台灣的茶品牌⋯⋯諸多考量都支持我返鄉工作。
農場進行土壤調查時,看到耕犁層富含有機質的黑沃土壤厚達30公分,與下方原始黃色底土形成明顯對比。這樣高含量的有機質如何形成?彷彿看到父親矮小的身影,扛起與他身形不相稱的肥料袋,來回穿梭在田地間傳送他的慈心,這畫面讓我感動萬分!
進一步想到帶給父親有機種植慈心理念的師父,如果不是因為窺見聖者千古一如的慈悲與智慧,父親怎會走上這一條護生、護地球之路!做為父親兒子的我,今天能夠浸潤這一片充滿師恩、父愛的福田,單是願意踩在上面就占盡便宜,何況親手耕它!
重建,迢迢艱辛路
雖然土壤肥沃,但我接手的是一片荒地,失去主人細心照顧後,茶園不敵自然環境摧殘,茶樹的存活率不到20%,而且健康狀況奇差無比。重建茶園是一條迢迢長路,也開啟了我的苦難人生。
第一次種茶的經驗令我印象深刻。當初求好心切施了很多肥,造成根部受傷,茶苗死亡率高達99%,只好重新再種,兩個月後又死去一半。探究原因,原來茶樹新長出來的根接觸以前埋的肥料,又被傷害一次。
最後,我只能想辦法把肥料掏出來,但當初是用穴施的方法埋入肥料,沒有適合的工具可以挖,只好伏在地上用雙手一點一點的掏,那已經不是欲哭無淚,而是累到連哭的力氣都沒有。
每次回到家中,忍不住狂野粗猛的心,爆發出去的結果,往往是家人難過,自己更受傷。我抱怨父親不會種茶、管理策略有問題、沒有用心觀察、沒請教專家。母親反詰:「你爸茶種得爛也把你養到碩士畢業」、「每個人對於有機的說法不一樣,我們怎麼知道要聽誰的?」、「做得那麼痛苦,你乾脆回台北算了!」惹得父母難過,自己也知道不應該。往往關上房門後才能慢慢冷靜,一個人對著菩薩問:「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情?」
幸福,來自師法友
身、心的苦痛紛至沓來,幸運的是,我一直記得福智大專班老師的話:「無論如何,不要離開廣論班。」回鄉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廣論班,因為我很清楚獨自很難支撐發心,靠一群人的力量,比較有希望走上去。
農村人力十分短缺,都得靠自己來。初夏,穩定的降雨與高溫加速雜草生長,即使披星戴月,工作也做不完。每當心力交瘁之際,只要走進廣論班,全班同學直接用掌聲鼓勵讚歎,原本已經到喉嚨邊「我想放棄做有機」這句話,就不好意思吐出來。
再回首,覺得自己還是滿幸福的。很多人一輩子想圓田園夢,我則生於斯長於斯;很多農夫面臨技術、銷售瓶頸,我則有父母打下的基礎。此外,紮實的學術涵養,讓我有分析、判斷的能力;廣論班的護持,成就相對嚴密的邏輯基礎,能正確的找出問題所在
最感動的,是日復一日體會日常老法師無與倫比的慈悲心。師父就是為了我而來,為了千千萬萬與天地搏鬥的莊稼人而來,為救拔陷溺我執對立的眾生而來。我怎能說自己不幸福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