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2 年,我出生於屏東的鄉村,當時醫藥、交通極不發達。奶奶患有嚴重的心臟病,爸爸只是學校的小小職員,光支付奶奶的醫藥費就用掉薪水的一半,媽媽務農,收入微薄,家境十分清寒。
在我 2 歲剛學會走路時,有一天晚上發高燒,爸媽誤以為感冒,但退燒以後,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了。看了很多醫生,才知道是嚴重的腳疾,醫生建議鋸掉腳才能保住生命。爸媽心急如焚,迅速將我轉往都市大醫院就診,才發現是小兒麻痺大流行,醫生吩咐要有耐心,天天來電療,神經才不會萎縮,爸媽終於鬆了一口氣。
此後 3 年,媽媽天天背我上醫院做電療。在交通不便的當時,要搭乘一小時的慢車,再走一小時的路,才能到達醫院。其間又懷了弟弟,媽媽前撐大肚皮,後背大胖妹,天天來回兩次,在酷熱的夏日,在凜冽的寒風中,淚水汗水已分不清,前途一片茫然,也不知我能痊癒多少,但她無怨無悔,拼命想要保住我的雙腳。我患病是不幸,和媽最貼心是幸事。貼在媽背上的日子,我似乎被媽的愛心感化,聽到媽永不低頭的心聲:「孩子,加油!只要有信心,災難會過去的。」
爸學獸醫,在萬物同體的理念下,他將在獸醫上學到的一些常識運用在我身上。他買了一個大澡盆,注滿水,將我整個人放在盆中,利用水療加上按摩,刺激神經,避免萎縮。雖沒讀幾年書,爸也不過高中畢業,但他們憑信心和愛心,加上堅韌的毅力,我終於可以不靠拐杖,站起來了。
我可以走路了!一跛一跛地練習,爸怕我跛腳受人欺負,產生自卑,無時無刻不安慰我:「盡了力就無所謂,不必太計較成敗。」又說:「你無法正常走路,不能做粗重挑擔的農事,要用功念書,考上大學,以後當老師,才是你最適合的職業。」
求學的階段,爸用盡各種方法鼓勵我,提升我的自信心。在遇到挫折和別人惡意中傷時,他會心平氣和地對我說:「別太介意別人的看法,否則你將消極頹喪。」從初中、高中到大專畢業,我真的不負父母的期望,拿到了教師聘書。
被分發到爸的學校,他常常叮嚀我:「在校你年資最淺,所有的同事都是你的長輩,你要以虛心誠懇的態度去學習,當有人交代事情給你時,你一定要面帶微笑,恭敬去完成。凡事問有經驗的人少說大話。」又說:「當老師很重要,要多進修,除了愛心外,要有正確的理念,教給學生。」
基於幼年喪父及我體弱多病等一連串不幸與災難,激發了爸的惻隱之心及同胞之愛,他對別人的苦楚很能感同身受。爸常說:「一個有問題的孩子並不可恨、可怕,他更需要被照顧的。」「愈是頑劣的孩子,愈是絕對聰明。」「不要在大庭廣眾下對孩子施以暴力,看似立竿見影,但不是真誠的改變,只會讓他們萬劫不復,以飆車、吸毒來抒發心中的不平,日後社會要付出很大成本。」「不要用強壓棍棒威嚇他們,而是用慈悲耐心融化他們,因材施教,讓個個潛力發揮到淋漓盡致。」他的身教影響我一生,教書的生涯中,常能與學生感同身受,這真心的關懷,都是受爸爸的感召。
記得結婚前夕,媽不安地對我說:「我們沒有很多嫁妝給你。」我回答:「從頭到腳,我那一樣不是您給的呢?」爸媽不但給我難得的人身,更藉由他們無私無悔的愛與教誨,增加我無比的信心及勇氣,讓我在失敗中站立起來,探索生命的意義,不在乎世俗觀念的品評,而是發揮人生的價值。
20 幾年的教書生涯,好多同事說我手氣好,每次帶的班都是乖巧、聽話、聰明的孩子,不打不罵又不用管,事事平順。我在心中告訴他們:一切都不是手氣,不是偶然,而是因為我傳遞著父母親的教誨與慈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