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生小源，是很特別的一個孩子。他不像其他同學那樣善於表達想法，跟他講話，反應往往只有「搖頭」、「點頭」跟「微笑」，學習狀況很不好。剛開學時我有一點困擾，因為我覺得自己是教學認真、經驗豐富、深得學校和家長肯定的老師，面對智力差的小源，真不知如何是好，而且隱約擔心，他會影響全班的整體表現。

　　教室的鐵門是條狀的，通常低年級小朋友分配到這項打掃工作，都是胡亂抹抹就算做完了。但是小源不是，鐵門的每一面、每一根鐵條、每個接縫處，他都會很仔細地擦乾淨。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小源的優點。

　　過了一陣子，其他班的老師跑來告訴我：「你們班的生活教育很成功耶！昨天放學，你們班有兩個小朋友一路撿垃圾回家，好乖，應該好好表揚一番。」我聽了很欣喜，就在課堂上問，是哪兩位小朋友做了這麼棒的事？只見一位小朋友馬上舉手，還指指身邊的小源：「還有他！」只見全班鼓掌，可是小源呢，只是坐在那兒安靜地微笑，不發一語。

　　教室一樓的洗手台常常有人洗東西，排水孔沒弄乾淨就會堵住。輪到負責清理洗手台的小朋友，大多因為嫌髒而心不甘情不願去做。但有一天，我看到一個瘦小的孩子正努力地疏通那個排水口，還細心處理垃圾——原來是小源！那認真專注的身影深深印在我的腦海。

　　我在班上推動感恩課程，心想小源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意思，就算了解，也一定不善表達對父母的感恩，這對他又是一堂困難的課吧？但他竟然用「畫」的方式交了作業——畫中有一棟房子、一個大人、一個小人；大人的手非常大，手上有一團黑黑的東西。

　　我拿著畫去問小源：「你畫的這個是什麼呀？」他微笑以對。

　　突然我發現他臉上掛著兩行鼻涕，靈機一動，便指著圖問：

　　「小源感冒了嗎？」他點頭。

　　「有去看醫生嗎？」他又點頭。

　　「這個大人是爸爸嗎？」他也點點頭。

　　「為什麼爸爸的手特別大又特別黑呢？」

　　他做了一個噁心、嘔吐的樣子，突然間，我都懂了。「小源是不是生病，把東西吐在爸爸的手上？小源想要感謝爸爸？」他一直用力點頭。

　　當下我真是感動不已，原來一個人對愛的感受能力，還有他自己的感恩心，並不會因為智力的高低而阻礙。

　　帶小源他們班兩年，同學們都很接納他，他的好品德對全班有正向的影響。不過他始終不主動說話，有一次上國語課「看圖說故事」，大意是有隻小老鼠偷吃蛋糕，不小心被貓發現了，貓追著老鼠，老鼠跑進牆壁的洞口，貓也鑽進去，可是洞口太小，貓被卡住了。

　　當我問全班：「有誰願意說說看這個故事啊？」小源竟然主動舉手，大家都很高興讓他先講。結果他只說了一句話：「小老鼠吃蛋糕。」

　　這哪裡是「說故事」呀？我心想，誰聽得懂呢？不忍心責備他，只好問其他小朋友：「大家都聽懂了嗎？」全班異口同聲地回答：「聽懂了！」也許是小源的善良早已打動全班的心，所以大家都聽得懂他呢！

　　在小源身上，我發現「教學相長」的新意。教育不只限於老師單向教導學生，也不只是透過教學技巧傳遞知識文字，還有一個層面是不分年齡的、人與人之間的關懷體諒，並互相欣賞，一起完成各自生命中沒有學過的課題。

　　自此，我不再因為學生的表現不好而怪罪他或是自責，學生表現好也不會自居功勞。因為學習是長遠的，每個人的人生功課都不一樣，我能做的，就是在彼此相遇的這一段生命中，把所知的告訴他，而且始終如一關懷他，陪伴他成長。

示意圖，非當事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