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是四年前,有一次二姐主動約我和竟芳一起吃中餐,用餐時,二姐建議我參加一個生命成長營隊,這個突然的提議讓我有些詫異,我脫口說出:「二姐!你是說讓我參加營隊當學生嗎?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大陸就是營隊的授課老師,你覺得我還需要去參加嗎?我想是你們應該考慮請我去當講師才對吧!」
當時我完全不加考慮,不顧二姐特別約我們吃飯,又好心介紹一個生命成長課程給我,我只是習慣性地對別人的善意做出防禦性的回應,維持孤芳自賞的高傲。當然那一次我沒有報名,當時我真覺得自己絕無可能參加這樣的營隊,尤其在我不顧情面、直白地回絕了二姐的好意之後,我想二姐也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了吧?
沒想到二姐真的變了,第二年、第三年她持續向我建議參加這個團體的各種營隊,包括企業營、卓青營和教師營,而我依然用種種蒼白無力的理由拒絕,直到最後,二姐直截了當地說:已經幫我報好名了,不勞我動手,也找好卓有分量的介紹人,確定我一定能被錄取,營隊時間正好在春節假期結束後,時間上一定沒問題。
面對二姐這麼完善的「安排」,加上我在潦倒的時候,曾經受過二姐一家的接濟,這下子我真沒有理由拒絕了。沒想到,那年二月在中興大學舉辦的「教師生命成長營」,竟成為我起伏人生最大的轉捩點。
一開始我是抱著無奈和想要打混的心態走進營隊的,只是營隊經驗豐富如我,還是被看到的種種場景震撼了。遊覽車剛開進校園停靠,就有一群身穿黃背心的義工大聲唱著歡迎歌,並且爭先恐後地協助下車的學員提行李、帶方向,而這群義工後來也出現在許多場合:餐廳、活動現場、寢室,每次都用最熱情的身段,歡迎著我們、為我們服務。
或許震撼不是最確切的形容,那種感受是從最初的「驚恐」到後來的「感動」。我終於明白營隊的每個人追求的是利他共好的世界,所以願意敞開心胸接納真心的改變。
當我驚訝於一千兩百多人的營隊規模,不知道主辦單位是如何承辦的?大會竟然宣布了一個更令人吃驚的數字:參與營隊服務的義工人數竟然高達三千多人!完全不符合經濟效益的人力配置,出現在一個不需付費的營隊,而服務人員不但義務勞動,還能保持一顆積極關懷他人的心。我開始好奇,是什麼力量凝聚這群人的心,這個團體背後的信念是什麼?如果有,我想學。
五天的營隊,從輔導員、義工、講師、課程內容及活動逐次給了我答案。我一向很難融入團體,最多只是為了博取掌聲而假裝積極,由於並非發自內心,當然也就不在乎誰認識誰。但在營隊分組輔導員身上,我看到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德行。
他們會在每天小組分享時間精心準備,記住每一位學員每天學習的優點,看見我們忽略的善行。而一個個的課程從日常的生活展開,讓坐在臺下的我,開始用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角度,思考生命的意義。
我意識到,老和尚真的擁有不可思議的智慧!在他的帶領下,才有這一群發心助人的義工幫助我們學習。於是,我下定決心改變自己,我要向老和尚學習。
想清楚之後,從小善為就容易得多。我開始願意和熱情的營隊義工眼神交流,在最後一晚的「無盡燈之夜」發願承事老和尚志業,也從離開營隊的那一刻起開始吃素,帶著從營隊收穫的領悟回到職場繼續學習。
第一個改變是我開始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,這是一個比較細微卻很奇妙的改變。曾經站在舞臺上的我,看似一直在逃避藝人的身份,實際上內心從來沒有放棄以自己為中心的思考模式:得到肯定是自己的價值,失去掌聲是別人的怨懟。
從營隊歸來,我慢慢懂得將智者的想法放在心裡,雖然做不到隨時隨地用智慧來考量,但最少懂得思考生命較長遠的目標。然後我結束了在上海的工作,但我卻沒有以往的焦慮,我明白善因總會結出碩果。
營隊結束一年半後,我進入團體的法人事業服務,我如願開始承事老和尚的利他志業,用自己的能力幫助他人。當初若不是二姐堅持拉著我,恐怕我依然會和這些美好的改變擦身而過,感謝二姐不放棄我。
然而更神奇的是幾年後發生在我身上、生死轉瞬的事。
彷彿匕首直直地插入胸口,倏地,我從睡夢中驚醒......那天凌晨一點三刻,在上海開往北京的火車上,我被持續的強烈胸痛驚醒,那一刻任誰都會明白,是大限將至。我是個好強、自詡永遠活在青春期的半百老頭,才羨慕學長李宗盛在五十啷噹還寫了首歌,登上了山丘的巔峰,而自己卻在生日前十天,在十二個小時的深夜火車上遇上了心肌梗塞。
死亡將至,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只有不捨,不知所措地想到該對另一半交代那些我一直沒說清楚的帳本。「要是沒了我,老婆、孩子該怎麼過?」飛馳的列車與午夜黝黑的空氣摩擦著,伴隨鐵軌間隙安排的固定節拍,火車臥鋪絕沒有住家床褥的安靜,但那一刻我是聾了,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......
在突發心肌梗塞之前,我已經茹素三年半,很多人覺得我這麼做是為了養生,實際上我是為了效仿在營隊認識的老和尚而做的小小改變。如果考慮到自己過去無肉不歡,總是熬夜酗酒,加上長年不在意的高血壓,那麼心血管疾病找上我自然是遲早的事。雖然我一直以為自己身體狀況不差,又能浪子回頭開始清淡飲食,自己應該不會成為這一疾病的受害者才是。
所以當那天夜裡突發心痛,一開始我並不清楚原因,堅持了一整晚,等火車抵達北京南站,我把原定在北京的工作完成之後,才答應同事到醫院檢查。當醫生得知我在二十個鐘頭之前就有初期症狀,卻沒立刻就醫表示十分不理解,也對我能撐這麼長時間,還能自己走進醫院表示驚訝。後來我才知道很多心肌梗塞的患者,很少能撐過三十分鐘以上,我卻上海、北京繞了二十個鐘頭,這絕對是個特例。
身為當事人,我明白這個時候發病,是老天對我的眷顧,曾經縱欲酒肉的惡業當然會回到自己身上,只是老天推遲了幾年的時間,讓我有機會懺悔,用一個少了十斤體脂的身軀迎向生命的挑戰,才能讓我苟延殘喘保住性命。沒有二姐在那三年盯著我參加營隊學習、沒有被老和尚的慈心理念感化,恐怕我的故事已經結束在上海往北京火車上的那一夜了。
所以有些小善真得及時做,而有些小惡也得當下斷,因為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可以讓我們後悔。
編按:本文摘錄自李驥先生的新書《認錯|醒覺》第 194~199 頁,感謝福智文化獨家授權刊登,請勿轉載;更完整精彩的生命故事,歡迎閱讀《認錯|醒覺》。
● 延伸閱讀:李驥《認錯|醒覺》慈心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