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五歲那年,母親把我叫到跟前,她對我說:「妳是我從嬸嬸那兒抱來養的,正因為妳不是我親生的,我更有責任好好地教妳。」如她所言,二十幾年來,她始終用愛實踐教育我的責任。
兒時的我既任性又倔強,有時為了讓母親陪伴我,甚至不惜趕走家中的客人(我家開美髮院)。我的母親工作雖忙,但管教我之事從不假手於他人,如果我犯了大錯誤,她一定關起房門上了鎖,重重責打我,不許任何人為我辯護。她再怎麼重罰,總不許我哭出聲來,她說一個人要勇於承擔自己的過失;每次責打我後,她總會把我做錯的地方一條一條分析給我聽,要我認錯;接著要我攤開紅腫的雙掌,為我搓揉擦藥。有一回,她把我打重了,我止不住哭,她看得心疼,竟抱著我一起痛哭。
母親也很重視我的生活禮節,尤其是對長輩的禮貌。印象最深的是,有一回他們大人之間有了摩擦,我從側面得知事情的始末後,就向母親忿忿地表達我的不平。母親卻對我說,這是他們大人之間的事,小孩子不可忘失長輩平日的關愛,更不可因此輕忽對他們的禮貌。因為我的母親深知大人的不和可以溝通,但小孩子的表現卻最傷人。她就是這樣一點一滴代人著想的。
我的母親管教我雖嚴,但她對我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的。印象中,在上大學之前,我在家中從來沒有自己削過水果,我吃的水果,永遠都是切在盤子裡,用叉子吃的。小學六年,除掉寒暑假,媽媽每天四、五點起床為我準備午餐的便當,我曾對她說:「何不晚餐多煮些,隔天帶就行了?」她只輕描淡寫地說:「隔了夜的飯菜不好吃。」
我還記得大學聯考時,她為了討個吉兆,還特地為我包粽子(包中),可是她什麼也沒說,我還以為她是一時興起想吃粽子呢!還虧是奶奶提醒我媽媽的用心。之後我從台南到新竹念書,每次回家總是來去匆匆,她卻說什麼也要連日包粽子讓我帶走,心心念念希望我在外地還能嘗到家鄉的滋味。而我,竟視為多此一舉。
從小到大接受這麼多愛,我卻不知滿足。我總是把自己性格中的悲觀,歸咎於母親長期的憂鬱,我看不見她的苦,看不見一生沒有受過什麼教育、幼年又曾兩度被賣為童養媳的她,是多麼害怕被傷害,多麼需要被肯定;也看不見一個沒有生育的女人,在傳統社會中所必須擔負的壓力;更看不見,她再怎麼愛我疼我,內心總有一種害怕失去我的不安全感。
我是她無助生命的依靠,可是每每在她心情低潮時,我總以冷漠又不耐煩的態度聽她訴苦,把她的心聲當成數十年如一日的錄音機。
參加教師營大專義工是我生命中的轉捩點,透由老師的引導,我突然之間領悟到母親二十幾年來對我的付出,當我憶及自己曾如此殘忍地對待母親時,忍不住掩面痛哭。
慢慢地我發現母親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多。當我興高采烈把好東西跟好朋友分享時,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端著母親剛烹飪好的美食,到各鄰家分送,她的慷慨和善,使家裡源源不斷有別人回送的珍饈。此外,我的母親一生篤信三寶,對於善惡因果的道理深信不疑,從小耳濡目染的我,一路走來,在面對生命的挫折時,因此能多一點對別人的寬容和對自己的反省。
我的母親,就是這樣用愛在實踐教育我的責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