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、佛化教育社與北京南洋講學
十四年冬杪日本遊畢,張宗載、寧達蘊等遊台灣,歸廈門,韓德清、胡瑞霖等遊朝鮮、歸北京,余與劉仁宣等由日回滬。旋赴蘇州,擬接收北寺,但因債務繁重,而武漢之佛教會、佛學院又派嚴少孚(大智)至蘇專迎;劉仁宣等多人,則求在滬組設佛化教育社,作佛化教育的運動。遂決定放棄北寺,先作武漢之行,再回滬主持佛化教育之新運動。抵漢口已是臘月。返武院住了數日,於漢口佛教會講經授皈,籌集了維持海潮音出版的經費,約於臘月二十邊離漢口過潯,又上廬山大林寺收拾餘物,將海潮音全遷上海編發。回上海已將年底,息居一靜室中,修彌勒七過年。丙寅元旦(十五年)作的「居家士女學佛之程序」,即是十餘年來已翻印數十版而流行最廣的一個小冊。
十五年春間,租屋於虹口設佛化教育社,由陳秉良、劉仁宣住社,海潮音委陳編輯,仍由泰東圖書局代印發行。劉另編心燈旬刊發行,專作佛化教育宣傳。我則寓居雪竇分院或育王分院的息廬,就近指導。息廬有園林之勝,雖在上海而饒靜趣。四月間,漢口佛教會迎講無量壽經,多傑格西亦同時在武昌傳密法,講畢,皈依者甚多;以光壽分名男女居士。至武昌,略處理院務仍回上海。迨夏天,則北京與南洋新加坡均迎請講學,北京亦欲利用暑期便學生聽講,遂決先赴北京,並回信新加坡,准予秋初前往。
其時,蔣竹莊任東南大學校長,唐大圓亦任東南教授,過南京之因,一則訪東大正在作暑期講學,遇王隆中,邀以偕謁五省聯帥孫馨遠,傾談頗洽。唐大圓願隨我以行,遂偕去北京。是年,在北京取學術講演方式,寓某某家,就其家設講座,講演佛學概論。聽者張怡蓀、羅膺中、羅培常等大學教授及各大學男女學生為多,由羅膺中筆記成書,即十餘年來再版多次流傳甚廣的佛學概論是。並曾請唐大圓在某大學舉行佛學公開演講。我以即須前往南洋,因積極為赴歐、美宣傳佛法籌畫。英國女佛徒克蘭佩,曾在舊金山宣傳佛教的林肯(後即照空),皆願為我函介歐、美的佛學友人;我並接收北京萬壽寺以為世界佛教聯合會籌備處,作宏化世界的後方根據。並由胡子笏約其親戚楊明塵、楊性塵兄弟,捐助出洋旅費,我遂於六月底回抵松濱,作赴星洲之準備。
星洲講經會,係由蔣劍一、黃天行、蘇鶴松(即慧純)等少壯商人與轉道諸僧長共同發起。天行乃中南銀行董事長黃奕柱之子,故皆託上海中南銀行為我預備護照及郵船艙位等。講經會規模頗大,希望甚遠,要我攜帶侍役並邀一英文翻譯同去。但英文譯人殊不易得,轉展由人介紹一東北留法學生楊雪庵願從以去,後始知其不過要從至南洋自謀生活,不惟不能為佛學之英語翻譯!且普通應酬英語亦說不多。於是益見留學生的往往虛有其名,毫無實學!抵新加坡後,遇寧達蘊亦在,宴遊數日,即在星洲的英國皇家新落成大禮堂演講三日,聽者多為閩僑,英國人只有少數參加,故祇翻譯閩南語;所帶英語譯人,因其無能,故未敢試譯。此外則應各寺庵、各社團、各學校、各佛侶的設齋請法,煮茗談禪,不一而足,曾別印行有星洲講集。星洲華商以陳嘉庚、胡文虎為巨擘,各有一日報以自鼓吹,兩家對我皆曾殷勤招待。陳嘉庚親引參觀橡園、工廠、商店,而胡文虎則接至其涼屋居留數日。又有陳文烈、楊雲溪兩居士亦各接往其涼屋遊息。蔣、蘇等又陪往柔佛國等遊覽。原擬在星洲稍久,與陳、胡等商議往歐美傳教及創建世界佛學苑之事,並至英屬南洋各島及荷屬爪哇等地,遊歷宣化,乃因不慣熱帶的起居,忽得熱病,纏綿多日,轉加沉重,醫言回至溫寒地帶,不藥自愈,否則殊無速痊之把握。我不得已,乃決定即日返國。
楊雪庵自行他去謀生,攜去的侍役江貴生(後來出家名善歸)得仰光一居士的扶助,願去緬甸剃度,從緬僧學巴利文佛教,我亦隨喜贊成,故只一人獨回。所乘係由印度航日本經十三個碼頭的英國郵船。同船的有一曾任廈門大學校長的閩人黃琬,博聞健談,一路頗不寂寞。抵香港時,我的病已痊愈,偕黃琬登島遊覽。至青山寺,適值開戒,寺僧多有熟人,新戒頂禮求法,大眾尊重興供,黃琬亦不禁對我肅然生敬。抵廈門,則因南普陀先得轉道師電告,已組成盛大的歡迎會,常惺、會泉、轉道、王拯邦等數十人一湧上船,不管三七二十一,把我的行李什物收檢搬取,勸我即刻偕同上岸,在廈門最少居留三五日。我的船票本是買到上海登岸的,至是亦祇可犧牲了。曲從眾意,隨到鼓浪嶼日光巖暫息。日光巖為昔日鄭成功操練軍隊的將臺,憑巔俯視,全嶼與隔海廈市胥入望中。次晨,渡鼓浪嶼從廈市登岸起至南普陀寺止,集全廈緇素佛徒,沿途以洋鼓鞭炮歡迎以行,尤以少年信佛學生居多數。有二少年學生,一路散花不絕,掀動全廈男女,隨行入南普陀者以數千人計,則出常惺、王拯邦之設計,藉以聳羣眾之視聽也。
抵南普陀寺後,先赴閩南佛學院的歡迎會。院生仿武昌,亦僧俗兼收,更有一附設小學。由一最小的小學僧厚道,代表全體的學生致歡迎詞,口齒伶俐,亦殊別饒風趣。我於演說後,赴寺中邀集紳學商僧領袖之盛宴。我同席的,都為廈大教授,如林文慶、周樹人(魯迅)、孫貴定、張頤(真如)、沈士遠、莊澤宣、顧頡剛、陳定謨、羅培常、繆子才等。林校長當商定次日由廈門大學歡迎參觀講演,翌日,偕常惺、蕙庭等同至廈門大學,先共進茶點,參觀生物院等各學院,遂於大禮堂開始講演,講「緣起性空的宇宙觀」,歷一小時餘,有常惺記錄;而廈門學界對於佛教及僧眾輕視的風氣,始為之一變。復因廈門虎溪岩、白鹿洞、太平岩、妙釋寺等的邀請,又周旋盤桓了兩日,所經間有題詠。南普陀題石的「南海普陀崇佛剎,虎溪白鹿擬匡廬」詩,即作於此時。但因日本佛教團的到上海,王一亭、劉仁宣等疊電催歸,遂乘船赴滬。
抵滬時,則日本佛教團已赴杭州及天台、天目、天童等處去參拜。劉仁宣等報告了上海佛教團體對於日本佛教團的招待經過,並由佛化教育社名義,召集上海新聞界戈公振等,請我發表南洋遊化的談話。此時,國民革命軍圍攻武昌未下,已在湘、鄂、贛間展開大爭鬥,滬上的人心預覺時有大變動的時代到臨,不安定中頗多活潑的生氣。上海尚賢堂的李佳白,向有各宗教聯合的組織,延請各教名人講演。此時聞我回滬,親到佛化教育社邀我到尚賢堂居住,每星期開各宗教聯合會,歡迎講演,我因在尚賢堂住了三五日,作了一次講演。其時日本佛教團因我國戰事不便旅行,還集滬上準備回國,我向梅曉、梅谷等送別後,亦因事轉往寧波。
當日的尚賢堂講演,有二事可特記:一、因尚賢堂各宗教聯合會的講演,原是耶、回、道、孔教徒都有的,不過那一回請我講演曾先期登報,故來聽的以佛教徒占多數。我講時略辨佛教高出於耶教等之特點,亦稍連帶及回教。聽眾中不少的耶教徒,卻休休有容;而內中有二三回教徒,當時以人少敢怒而不敢言!李佳白宣布下星期仍請我續為講演,他們卻存了心,在下星期日竟約了百餘個回教徒同來,預備即向我質問動武。但幸而那一星期日我因事到寧波去了,他們遂撲了一個空。這是過了數年後鍾益亭聽到一個回教朋友告訴他的。類似這些的危險事,例仁山在金山受險而我則已在南京等,我生平殆不下二三十次,皆在無意中化凶為吉。殆因我向來和平樂易,而信徒們則謂有佛菩薩及諸天善神的陰為護佑。二、因這一日看見報載我講演,來聽講的也不少,內中即有原籍昆明、生長朝鮮、時在上海為藥商的玉觀彬,觀彬對耶、回、佛教都有相當研究,聽我講後大感動,決心皈依佛教。次日專誠叩謁,即請我為授三皈,作佛弟子,法名慧觀,對我的信心非常忠實,後來幫助我作了許多佛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