赴藏學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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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於學佛後,精勤博學,於漢地顯教各宗,靡不深究細學,而猶感不足。又曾閱北京雍和宮藏經目錄,知有密乘經論甚多,已發學密之心。受戒後,至重慶講經,擬東渡日本留學佛法,同戒果瑤師擬赴武昌佛學院進修,同往重慶,遇南京某學員謂曰:「西藏佛法極為豐富,漢地未譯者,藏地均有,漢地已譯而藏地缺如者甚少,故學法應至西藏。」師甚嚮往,並見報端大勇法師由日回國,稱日本密法遠不如西藏之殊勝,遂決意赴藏學密。並與瑤師相約偕往。時同戒永光、果蓉、傳品三師亦擬赴藏,而已先抵雅安。師即函請永師等稍待,與瑤師,經樂山,朝峨嵋,達雅安。五人會合,擬赴康定,因戰爭受阻,暫住雅安,由師為眾講經。後有巡思師加入。

一九二六年正月,起程赴打箭爐,中經大相嶺,設有工事,翻山即陳相令部,該部旅長孫昂齋住漢源,師等不順路,未往晤,直達康定跑馬山。依止降巴格格,六人各譯法名。師號雲登嘉措,意為功德海。官方韓道尹,知師在內,又未見旅長,心生疑惑,不准久留,只許出關或返回。幸有居士相熟,得住聖寓廟,準備出關衣靴,約一月餘。廟中有外道,初擬收僧為徒,後被師等念經禮懺威儀所化,多人皈依佛門。出關有南北二路,北路易行,南路艱險。而韓官強令南行。三月抵里塘,值巴塘西南鹽井縣少數民族抗稅路阻,即在里塘,請雜哇格西為師,用因明書,預習藏文。未及半年,同行中四人前後返川。師為永師一人講《法華》《楞嚴》,後有居士數人加入同聽。

時大勇法師在京辦佛教藏文學院,率學生廿餘人南下入藏,一九二六年十月抵康定,韓道尹受化皈依。師聞佛源法師圓寂,悲甚,擬歸,勇師勸阻,同往跑馬山依止降巴格格學藏文、《比丘戒》、《菩薩戒》、《密乘戒》、《菩提道次第論》、《俱舍論》等,並經灌頂,受度母等密法。師既學法,又為居士講經,永師任維那。秋,藏文學院改組,共有大勇、大剛、能海、法尊、觀空、永光師等十七人。暫先留學語文,決定次春入藏。共發大願曰:「赴藏求法乃吾儕之志願,境愈困難,志愈堅定,縱令碎骨粉身,尚期來生滿願,何況其他乎!」

一九二七年,師與永師到里塘那摩寺,依止降陽清丕仁波切學《六加行》、《朵馬儀軌》等。老格西以精進第一稱著,曾從拉薩禮大頭至五臺,十餘年始達,住十方堂禮大寶塔,若干年方返。師親近彼時,年已八十餘,所言皆一生經驗。師暇時又為居士講《楞嚴經》。老喇嘛極讚拉薩佛法殊勝,謂師於漢地宏布法流必能起大作用。故勸師往,莫誤時機。師不捨,喇嘛借方便促行,並馳函康薩仁波切為之先容,師方決意速往。於是年冬返蓉準備資糧,講經於大慈寺、文殊院。翌年正月,在昭覺寺舉行法會,居士供續藏一部,由永光師帶至康定。其先已由永師帶頻伽藏一部至康。師又赴重慶講經,籌集數千元,於四、五月轉回康定。時降陽仁波切已圓寂,贈師法語及法物等,師戴恩難忘。

師講經後,有慈青師等十餘青年僧隨永師至康定學法。師返康後,續講《楞嚴經》圓滿。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日,師與永光、永輪、永嚴師四人,起程赴藏。餘人留康,二部藏經等全托商運,錢亦交商匯藏。

四人出發,隨帶口糧、糌巴、衣服、帳篷、茶葉、針線等。用背架飾為藏族朝山者,手持長矛而行。行十餘里,次日仍遠見那摩寺,後翻山抵甘孜,見勇師,繼續前進。後勇師即圓寂於甘孜。旅途每晚撐帳篷過夜,燒茶吃糌巴。離康定三、四日,遇一背槍騎士,攜一空馬,立於半山路口,狀如盜匪,甚可疑懼。問自何來?曰那摩寺。其人則曰吾亦老喇嘛弟子也。眾乃喜。為防不測,將新衣換路人舊衣而行。

行廿餘日,至大積寺,過此即屬藏界,有駐軍,阻漢人通過。只能回避鬧市及官守之處,或半夜早起而行。一次欲至金沙江邊,途遇一人,謂有捷徑,隨行一日,贈以布匹糌巴等,彼自先行,令師等隨後,不意此人取物而逃,早無蹤影。祇得邊走邊問,抵金沙江。

途中氣候懸殊,晴雨多變,雨則濕透,晴又曬乾,日常數次。晝熱夜冷,若更轉寒,勢必下雪,倍增艱辛。雪積七、八寸,一片茫茫,不辨道路與溝壑,溝中滿布棘刺,因靴前後底早穿,僅留中間片斷,雪地踐行,棘刺入足心,凍僵無感覺,午後轉暖,方知有刺。晚覓高燥處,上架帳篷,下墊毛毯,舒帶抽臂,先伏於地,後轉向上,令襟據下,衣背在上,踡足而眠,方覺稍暖。衣即是被,別無褥蓋。以靴代枕,晨起靴凍,需鼓大勁,方能穿入,穿好即需前行,否則,久坐即易凍僵也。

若遇大山,一日不能過,須宿山上,因山頂太冷,則數人擠睡於一處,上蓋帳篷,晨起雪滿篷,雪大時篷塌,盡壓於身上,須掃淨,方能行。河水結冰,須赤足涉水而渡,雖牛馬亦畏寒不敢行。上岸時,泥石冰水粘遍腳底,因凍麻故,亦不覺痛,待稍坐,抹去冰石,再著靴前行。因赤足行久,腳底皮增厚,趾長肉甲,衣成膏油,虱滿全身。夜則猛獸四嚎。或近旬不見人煙,需備足乾糧,各自背負而行。求法之苦難可具述,亦因諸苦,磨煉得力。昌都為康定至拉薩之中點,自康定至昌都,行約二月。昌都至拉薩,因足力已強,一月即到。初一日一站,後一日可二站,雖遇奇苦,亦不思避,唯恐不達拉薩,或被發覺,遣返漢地。直至同年九月廿七日安抵拉薩,始大快慰。

到拉薩後,先朝大昭寺,隨即赴哲蚌寺。該寺分四札倉(藏語,即寺內大區):羅舍林、古母、登陽、阿巴札倉,前三學法相,後者學儀軌。每一札倉分諸康村(藏語,即區內基層),師等先住羅舍林札倉之甲冗康村。一般漢僧皆住此。初依一格西學法,其人不識上師宏願,多所求索,並限制求法,師欲退出,得眾僧支持,遂到古母札倉之瓦須彌村,親近康薩仁波切。

師曾自述:「初於跑馬山動身往拉薩時,請示於老格西,問能否得好師。老格西為授記,必得善知識。到拉薩後,雖有依止善知識為照料衣食,而學法之善知識,久未值遇。」

繼往古母札倉親近康薩仁波切,「初隨眾請傳真實名經,嗣後每遇喇嘛傳經必去。積久,與從喇嘛學之格西漸熟,始試請代呈欲求親近之意,姑試言之,初不敢存必能得請之期望,以喇嘛弘法利生之事極多,其親侄亦請他人教授,初學遠人,何敢期望見宮牆哉?殊料喇嘛慈悲欣然矜許,蓋憫漢人求法不易,特予方便,亦猶我等今日,見有洋人發心學者,不惜多方攝引也。既蒙聽許,同學超一法師先移榻古母札倉,某初心尚遲疑,後終亦同去。既去之後,隨意請法,…不知次第,…喇嘛有暇即喚去,不待半年,意中所求之法已悉傳畢,更不知從何問起。乃思如此學法,畢竟不成片段,始請喇嘛開示學修之途徑。喇嘛仁波切大笑,謂汝等亦有此問乎?令格西飭書賈印《現觀莊嚴論朗寫》(廣大解)。宗喀巴大師作《現觀莊嚴論》註釋有二種,一為《經鬘》五十卷,一為《廣大解》共三十卷,此即三十卷之本也。」教學中,仗喇嘛慈悲,多方譬解,每次令師先陳所見,然後詳為講說。師自亦精進,短時衝破文字障礙,而得通達此大論也。

師遵依止法,依止康薩喇嘛,每日三次禮拜,每晨用壜遠道背水登樓,供喇嘛供水燒茶,晴雨寒暑無間,並作擦杯掃地等諸雜務。喇嘛欣喜,慈悲見教,不計時間,隨到隨教,由此所學既多且快。喇嘛住何處,師即隨住,喇嘛出外念經,師亦隨往。長隨五年,深得喇嘛顯密法要。所學顯法,以《現證莊嚴論》為主,結合《般若》五會(即小品般若),兼及《入中論》、《俱舍》、《戒律》、《因明》,包括各派注疏宗要;密法則以《文殊大威德儀軌》為主之四部密法,及灌頂開光等,獲得宗大師嫡傳二十八代之殊勝傳承。

一九三二年,二部藏經商運方到,喇嘛即付存羅舍林札倉。師因感財力不足,擬返川一行,經喇嘛許可,即取道印度回國。衣物經書,隨身背負,步行一月,始達印度。途中一次飢渴倒地,不省人事,遇一藏民,攜有水囊,供給飲料,師方醒悟,繼續前進。至菩提道場,行大禮拜,發願弘揚佛法,利益眾生,不意忽患吐瀉重疾,腹巨痛難忍,仍堅持禮拜不輟。數日,病益篤,自分不起,乃以康公所賜衣服、舍利等心愛法物,贈寺僧佛金師,通身放下,生死由他,萬般皆空,唯念師恩未報,如何得了。似於定中見一長老,形色異常,師前趨禮,彼問:「欲何求?」師答:「要弘揚佛法,利益眾生。」長老曰:「汝敲鐘,我即來。」既而出定,頓覺身心輕安,重病若失。起見旭日臨窗,猶如隔世。乃急電上海劉湘辦事處長,匯去旅費,轉回上海。

此係隨永光法師親口所述之親身經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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